據宇博智業市場研究中心了解,3月4日,全國人大代表、東莞市委副書記、市長袁寶成在接受記者專訪時表示,2013年東莞經濟增速為9.8%,達到“十二五”時期以來年度最高水平。預計2014年東莞經濟增長將持續向好,邁過“爬坡越坎”階段,突破轉型升級“拐點”將很快到來。他同時透露,東莞今年將重點推進六個領域改革。
閱讀中國報告大廳發布的《2010-2015年東莞房地產行業發展前景分析及投資風險預測報告》
去東莞
阿鳳美甲店是正月十二開門營業的,往年這時候都會迎來一輪火爆的生意。因為年前,厚街的姑娘們都會來做一套新指甲,光鮮亮麗地回到老家,亮甲片的保質期不過20多天,過完年回來就需要趕緊來換新甲片。可是,2014年特殊,正月初九就掀起了“掃黃”風暴,阿鳳美甲店里一直冷冷清清,老板華仔打電話給遠在湖南的老婆,讓她先別回來了。“開門一天的人工和房租就是2500塊,開門頭兩天是1200塊收入,昨天就只有800塊了。”他很焦急,正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東莞。
圖為2011年1月30日,在東莞長安鎮打工的兩位年輕人準備返鄉過年
2001年夏天,懷揣一門美甲手藝的湖南小伙華仔第一次來到厚街的時候,被這里的景象震撼了:“真是好地方啊,康樂南路滿街都是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孩子。”他第一次來東莞,為的是考察美甲市場,找個落腳地開店。他還去了虎門,但發現兩個地方的女孩差別很大:“虎門的女孩大都在服裝廠上班,消費能力有限,有閑錢做指甲不如去買幾件漂亮衣服穿。厚街不一樣,尤其康樂南路周邊,很多女孩是被老板包養的二奶,或者自己在夜場上班,她們消費能力強。”可是,最后華仔并沒有把店開在厚街,反而選擇去虎門擺了一年的夜攤。“我就是為了積累經驗、鍛煉技術,如果第一站選在厚街,手藝不行,做不出名氣就栽掉了。”他真正瞄準的還是厚街。
第二年,華仔帶著老婆阿鳳“殺”了回來,把攤位擺到了華潤三樓的電梯口。他們從一家盤發化妝的老板那里租到一個小攤位,一米長,每月租金是1100塊。當時的康樂南路剛剛成型,華潤商場是厚街人氣最旺的地方。“洗手間門口都給租了出去。”華仔回憶,那時的康樂南路,平時人就很多,到周末,街上都是人推著人走。
2002年,華仔來厚街的那一年,可謂是東莞黃金時代的起始點。這一年前后,發生了很多對厚街來說意義非凡的事。 先是3月18日,13萬平方米的廣東現代國際展覽中心在厚街落成啟用,當晚,中央電視臺的“同一首歌”也來到這里,為第二天開幕的第七屆名家具展覽助興。 展覽中心擁有8000個展位,由厚街鎮政府牽頭興建,其中鎮政府出資30%,剩余的股份由當地29家集體所有制和民營企業所有,由家具展銷會起步的厚街會展業由此具備了真正的大平臺。那一屆展期4天,接待觀眾30萬人次,意向成交合同額比上屆增長了七成,其中40%為出口訂單。
與會展業關聯最緊密的是高檔酒店的興起。這一年,開在會展中心旁邊的嘉華大酒店在經過一年營業期考察之后,拿到了五星級的牌照,成為厚街第一家五星級酒店。之前的2001年9月,趕在全國第九屆運動會在廣州開幕前,28層高的嘉華大酒店開業。厚街位于廣州和深圳的中間點,到兩個城市的車程都在一小時之內。嘉華大酒店的老板林干能早就瞄準了九運會的時機,為此,他還不惜重金,花2000萬元在酒店旁邊興建了一個飛碟射擊靶場,并在當地政府支持下,爭取到了九運會飛碟射擊比賽項目的舉辦權。
剛開始做美甲,華仔心里也沒底,他做著最壞的打算。“我把表妹叫過來,讓她和我老婆阿鳳一起干,我對她們的要求是夠自己吃用就行。我就回浙江打工去了。”沒想到不過兩個月后,他就發現夫妻共有的存折里多了7000多塊錢存款。“這是兩個月的純利潤,而當時油漆工一個月工資不過1200塊。”于是,華仔立刻從浙江回到了厚街。
與華仔差不多同時來到厚街的還有江西小伙黃京和安徽人曹東波。黃京是追隨女朋友而來,他大學畢業,學的是市場營銷,初來厚街的時候心高氣傲,找了3個月的工作也沒找到。“當時厚街主要是訂單加工,大量招聘的是技術工人和普工,主要是鞋廠和家具廠。企業只看經驗,學歷什么的都沒有人問,沒有行業經驗連面試的機會都不給。”黃京最初的理想崗位是銷售主管,后來降格到行政主管,可發現還是不行。“那時候工廠行政的工作很簡單,就是招聘員工、安排食宿、給每個人記考勤、月底結算工資。”碰了一鼻子灰的黃京,花光了帶來的錢,房東給他3天時間,交不上錢就要走人。無奈,他最后找了份在當地人才市場當助理的工作,現在做到了營銷總監。
曹東波來厚街之前,已經在東莞的太平鎮待了很多年,他做過文員,開過電器店、影樓,也擺過地攤,甚至靠幫別人排隊和給自行車打氣掙錢。2001年,父親得了癌癥,一場大病花去了他所有積蓄。“父親臨終前給了我一個他的日記本,上面記著我從到東莞以來每月給他寄的錢,加起來有 18萬多元。”來到厚街,曹東波要從零開始。他發現當時東莞的男女比例是1∶5左右,覺得女人的錢應該更好賺,就決定去開化妝品店,賣雅芳產品。去東莞的雅芳營銷部門開會,曹東波是唯一的男性,但他沒有退路。
為了招攬顧客進店,他專門跑去學跳舞,然后在大庭廣眾下表演。“第一年,我做到東莞雅芳銷售的第一名;第二年我做到廣東省第一名;第三年我做到全國第一名; 第四年我已經是亞太區第一。”當時曹東波被稱為“中國雅芳先生”,自己手下的直營店達到130多家,從東莞延伸到深圳、廣州,手下的雅芳專賣店也多達 470多家。“當時喜來登那里還是一片荒地,窄窄的國道有些地方還是用石子墊的,門口就是一條臭水溝。”他向我們回憶。現在,他名片上印的頭銜包括:香港酷酷女人世界國際美容化妝品集團連鎖公司總裁、廣東省東莞市酷酷女人世界職業培訓學校校長。酷酷兩個字做成了黃底黑字,格外顯眼,就位于喜來登大酒店旁邊。
東莞厚街跨日鞋廠的車間里,工人們正在制作皮鞋
“去東莞”,是那個年代激動人心的一句話。2001年,在廣州打工5年的湖南青年Victor回老家待了半年,因為談了5年的一場戀愛最后以分手結束。“那時候重感情,愛情就是一切,5年來掙的錢都花在女朋友身上,最后一無所有了。”在老家,他常常想起在廣州打工的時候,經常見到幾十萬元的名車掛著“粵S”打頭的車牌,便四處向人打聽,得知那些豪車來自東莞。于是,這年底,他收拾行囊,跳上了開往東莞的大巴。“那時候,連東莞在哪里都不知道,只想著去淘金。”
稍晚一點,2004年3月的一天,湖北小伙韓宇跑到武漢火車站買了張開往東莞的火車票,出生在農村的他,從小就聽村里大人說起去東莞打工的故事。大專要畢業了,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東莞。為了此行,他做了將近一個月的準備,買了行李箱、筆記本、文件夾和一套廉價西裝。臨行前那晚,他特意跑到武漢奧體中心,看了場奧運會足球預選賽,中國國奧隊對陣伊朗。“那是大學期間的夢想,票是花80塊錢從黃牛手里買的,很心疼,但也算是向這座城市告別了。”可是,當韓宇第二天下午站到東莞東站的出站口時,卻發現這里一片雜亂。“當時有點失落,心里想,大名鼎鼎的東莞,怎么還沒有武漢好?”找了間30塊錢/天的小旅館,放下行李,他就跑到網吧去搜集招聘信息了。很快,他在厚街一家印刷廠找到了一份業務員的工作,試用期3個月,每月800元,如果能夠拿來6萬塊錢的訂單,就可以留下來,但是,此后就不會再有底薪了,只按照業績的3%提成。
比這些打工者稍早一點到來的則是港臺投資者。2000年,臺灣老板許振剛終于下了決心要來東莞定居,他租下了一座三層的廠房,專門生產塑料小玩偶,出口日本。整個90年代,許振剛頻繁奔波在東莞、臺灣和日本之間,幾乎每個月都要在這三地之間飛一次。他還記得臺灣人剛剛到東莞投資時的熱情,“那時候還沒有直航,都是先飛到香港,機場有直接到東莞的巴士,250塊錢一張票,相當于半個月的工資了”。東莞各鎮為了招商引資,幾乎每個鎮都在香港機場設有大巴接送。
1984年,臺灣《勞動基準法》頒布實施,勞動力成本上升,掀起了一輪臺灣工廠外遷的高潮。東莞市臺辦的資料顯示,從1987年到2000年11月,臺資企業已達4147家,成為全國地級市臺商進入最多的地區。許振剛回憶,1995年時,臺灣工人月工資2萬臺幣左右(折合人民幣約4000元),而大陸工人的月薪只有200多塊,相差20倍。可是,當時臺商對大陸政策仍心存疑慮,加之兩岸教育、醫療相差甚遠,所以,很少會把家眷帶來,往往都是單身一人在東莞。因為當時大陸尚未培養出成熟的生產管理人員,工廠的高管只能從臺灣請,“收入是他們在臺灣工作的兩倍才肯來,還要包探親的機票,給租好公寓”。他們構成了東莞第一批商業消費的主力。
同樣在2000年,當地家具老板方沛德痛下決心,砍掉在全國各地開的商場,收縮戰線,專心做生產。方沛德1987年辦家具廠,是當地最早一批家具企業,可是,別人在1995~2000年埋頭賺大錢的時候,他卻選擇了一條錯誤的發展路線——去全國各地開家具商場。5年下來,不但沒賺到錢,反而還拖累了自己的家具產品。這一年,他自己一個人背著包,轉了10個城市,到處去看商場里賣得最好最貴的家具是什么樣子。后來,他發現,有一款白色亮光鑲嵌玉石扣的歐式家具在大城市很流行,一張床能賣到1.5萬元。“憑什么我做的床只能賣3000元?”他到處打聽,終于知道了生產這款床的家具廠就在東莞虎門,回來后,他馬上跑去挖走了對方的兩個高級技工。
兩年后,他給自己的家具起了個名叫“天鵝城堡”,寓意白色的歐式家具,高貴、典雅,他信誓旦旦要走“品牌之路”,準備大干一場。
黃金年代
業務員韓宇和另外五個小伙子擠在一間宿舍里,每天早上7點就出門,坐公交車在東莞的各個鎮之間跑單子。那時候,東莞是個大工地,塵土飛揚,早上出門穿的白襯衣,到晚上回來的時候就變成了灰色。公交車上人擠人,治安很差,小偷明目張膽。 “經常在公車上看到小偷摸別人的手機,發現了就晃悠兩下還給你,沒發現就拿走了。”為了不被偷,韓宇從不敢在公交車上睡覺,哪怕要走3小時的路,他也打起精神硬撐著。
可是,即便如此,在2004年那一年中,他還是被搶走了3部手機。當時,厚街飛車黨橫行,韓宇被搶的第一部手機是TCL雙屏翻蓋機,是他來東莞前專門買的,用了剛剛一周,白天在路邊接電話的時候被飛車黨盯上了。韓宇本能地死死抓住,沒想到,飛車賊掠走了手機蓋,剩下另一半主機還捏在手里。沒錢買手機,他就連上一個耳機當聽筒,用這半部手機繼續跑業務。“沒有顯示屏,不知道來電話的是誰,就逼著自己努力記住每一個客戶的聲音。”兩個月后,他花200塊錢買了部舊手機,一次站在街邊發短信的時候又被搶走了。第三部也是如此。
韓宇并沒有被滿大街的飛車賊和小偷嚇住,他很快就喜歡上了厚街。“在這里沒人問你的來路、學歷、家庭出身,只要能拿回單子,就是勝利,遍地機遇。”3個月后,韓宇順利完成銷售任務,留了下來;半年后,他從一個湖北老鄉那里拿下了一個大單,從此在厚街站穩了腳跟,搬出了宿舍,租了個一房一廳,開始談起了戀愛。
當時,在厚街流傳著一個說法——“想要做老板就去做銷售,100個業務員里能出90個老板。”韓宇像保姆一樣服務著大客戶,他幫他們接送兒子上幼兒園,幫著買菜做飯,他請采購經理和采購員吃飯、唱歌、桑拿,只要他們在飯桌上無意談起自己喜好什么,韓宇就會默記在心上。就這樣,一年半之后,韓宇的銀行賬戶上就已經積攢了40萬元。他辭掉了業務員的工作,跟幾個朋友包下一間小廠房,準備自己做老板了。
“當時一個好的業務員,每年掙五六十萬元很正常,按3%的提成,也就是2000萬元的單子。”韓宇回憶。他自己廠的一個小姑娘,其貌不揚,但聲音甜美。小姑娘特意去影樓拍了套藝術寫真,放到網上,然后隔三差五地用Skype和上海一家世界500強的采購經理聊天。后來有一次,采購經理去廣州出差,決定到厚街來看看,韓宇的老板親自出面,請對方去嘉華大酒店吃飯,后來還專門帶著樣品跑到上海去公關,半年后,終于拿下了超級大單。老板沒有貪功,而是把提成都算在了那個小姑娘頭上,于是,她搖身一變就成了年薪40萬元。
財富涌動在大街小巷,也涌動在每個淘金者的心頭。從失戀中走出來的Victor,很快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做起了銷售。“當時80%以上的外來購房者是香港客人和臺商,主要是用來養二奶,開發商做的房子也沖著他們來,基本都是小戶型公寓。”Victor雖然來自湖南,但他早年在廣州打工的時候學會了說白話(口語上對粵語的專稱),很容易就跟香港客戶拉近了距離,為了維持這層親近感,他一直告訴客戶說自己是廣東人。“那時候,20萬元一套的房子能夠提成600塊, 一個月總能賣出十幾套,賺萬把塊錢很正常。”
康樂南路商業街具備了現在的形態,已經有了康帝俱樂部酒店、海悅花園酒店等幾家高級酒店。 2003年,喜來登大酒店開業,成為第一家在鎮上開出的全球高檔連鎖品牌酒店。華潤商場的火爆也可從租金略見一斑,2002年華仔初租時是1100元/ 月,三四年后就長到了1900元/月。
美甲的價格最初很低,5塊錢涂指甲油,10塊錢基礎護理,20塊錢就可以花半個小時做出花花的指甲。 華仔說最初他只是想把服務做好。“我跟員工們說寧可丟了等待的客人,也要把手上的客人做好。”2005~2008年是他感覺生意最旺的黃金年代,最多時他手下有20多個員工。他先是從電梯右側的一米攤位擴容到增加了電梯左側的4米攤位,后來又租下了一層自己的店面。最好時候,他一天的營業額是3000元, 也就是說一天要接待近百個客人。
酷酷老板曹東波的客戶多數是公司白領和小企業主的老婆。“2007年的時候是我最旺的時候,那時光VIP客戶參加的年會就有上萬人。”除了直接面對消費者賣產品,曹東波還負責培訓直銷店的營業員。“那時候每個月我要負責安排就業的學員就有幾百人,那會兒這是最頭疼的事。”想來學習化妝、美容知識的女孩很多,曹東波回憶,除了小部分的公司白領,很多學員都是工廠的女工,她們經過3個月的培訓就可以拿到國家認可的技術證書。而當時美容化妝顧問的薪酬能比生產線女工高出30%。
黃京所在的人才市場成為這段時間厚街最擁擠的地方。一個企業招20多個工人,但是報名的有三四百人。人才市場上班一般是8點鐘,但那個時候6點多鐘就要跑到人才市場排隊,等著進場的機會。天南海北的淘金者來到厚街,勞動力遠遠供過于求,這給了人才市場做專場招聘的機會。2003年3月,黃京籌劃舉行的首屆家具業專場招聘會就有80多家企業參加,求職者超過 3000人,比傳統的綜合性招聘會增加了近50%的崗位。他們后來又策劃了鞋業、服務業專場招聘會,使全年的招聘場次由96場增加到了170場,每年服務的求職者達到20萬人(次)。
厚街前傳
2002~2007年,幾乎在每一個講述者眼里,這都算得上是厚街的黃金年代。財富涌動,夢想發酵,欲望橫行。現在看,這段時間或許是財富洗牌的最后機會了。在這之前,厚街就已經完成了第一輪財富分配,并由此奠定了日后的江湖格局。
東莞的傳統民居與現代城市建筑形成強烈的反差
1999年,村民選舉第一次實施,方沛德被大家選為厚街鎮雙崗村的村主任。雙崗村位于厚街和沙田鎮交界處,是個有著五六千人口的大村子,土地約4000畝。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,這里就有很多人去深圳打工,賺到第一桶金后回鄉辦起家具廠。1999年,厚街鎮第一次舉辦名家具展,就是臨時借用了雙崗村自己建起來的家具展館,由此成為厚街會展經濟的起始點。
方沛德上任后,卻吃驚地發現,雖然村里人多地多,但集體經濟卻很落后,村里一年下來收入少得可憐。他暗地查賬,最后發現,從1995年開始到1999年,村里大量土地賣給私人建廠,前后累計有將近3000畝,可賣地的錢卻沒有收上來。村書記處處阻撓,無奈,方沛德找了自己在國土局的戰友幫忙派人來清查,最后收回了6000多萬元。
土地,是東莞當年起步的最主要跳板,也是造成當地貧富分化最主要的資源要素。據方沛德介紹,上世紀80年代,村里開始搞開發,當時是把土地集中整理,一部分蓋成廠房直接出租給外來投資者,然后拿租金給村民們買社保、分紅;另一部分則可以直接賣給村民個人,剛開始每平方米三五十元,到1995年就漲到了130元。方沛德早年去深圳打工有些積蓄,他在村里買了2000平方米,又去隔壁的沙田鎮買了1萬平方米,這兩塊地皮就是他現在最大的財富,一塊自己拿來建廠,另一塊出租。
像方沛德這樣幸運的村民畢竟是少數,按照他的說法,“當年有實力買地的村民不超過 20%”,大部分人還是只能選擇土地上繳,按月領分紅。不幸的是,雙崗村賣地太多,大部分土地直接出售,村里用于創收的集體土地很少,每年只有3000萬元的集體收入,扣除社保、管理、治安、辦公等費用,每人每月只分紅50塊錢。有村民跟方沛德訴苦,說自己每月領分紅后,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買兩袋米放在家里,先保證填飽肚子。聽起來有點穿越感,一點都不像今天發生在東莞的故事。
厚街,始建于北宋徽宗宣和中期,距今已有800年歷史,最初因選址“軍鋪”(隨軍眷屬圩場)后面,故名“后街”,后來取生活“豐厚富足”為意,改名“厚街”。改革開放前,以穿越鎮子的莞太路為界,路東有田種點紅薯,還能勉強填飽肚子,路西水多田少,只能種莞草,編成涼席去賣,才能換回糧食充饑。方沛德本來兄弟六人,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餓死了兩個,只剩下四人。他是老大,1975年去當兵,復員后在村里的機械廠干活。
方沛德的發家史,代表了最典型的當地富豪成長軌跡。1979年,方沛德還在機械廠做工, 下午不上班時就去村頭的河涌撈點小魚小蝦拿去賣。一天,他無意中看到對面沙田鎮過來的幾個人,無論男女都留著一頭長發,他好奇地上前打聽,原來是因為村里沒有路通鎮上,劃船去鎮上的理發館來回要一天的時間,很多人嫌麻煩就索性留起了長發。一般人看個熱鬧也就罷了,方沛德卻從中看到了商機,他找親戚借了15 塊錢,跑到東莞買回一套理發用具,騎自行車去沙田村子里擺起了理發攤。“當時理一個頭2毛錢,10分鐘搞定,村民們都排著隊來理發。”方沛德回憶起來仍兩眼放光,“一天下來能掙10塊錢,相當于機械廠半個月的工資啊。”
靠理發掙到1000塊錢的時候,方沛德買了輛二手手扶拖拉機用來跑運輸。 當時正是村民們蓋房子的集中時期,用來拉砂石的拖拉機供不應求。他白天給生產隊干活,晚上開著拖拉機給村民拉沙子,聽說深圳那邊開始搞開發,很多當年逃港的人回鄉修房子,他就軟磨硬泡向生產隊討了張邊防證,開著手扶拖拉機去闖深圳了。那時候,深圳處處在蓋房子,只要把拖拉機停在出租房前,就自然會有人找上門來。他和同伙天亮而出,天黑收工,一天拉20車沙子,一車3塊多錢,一天掙的錢就比一個月工資還多。
掙了錢就買新拖拉機,很快,方沛德的砂石車隊擴大到十幾臺,他買了輛摩托車,天天奔波在各個工地上去收錢,很快每天竟能掙到幾百塊!像方沛德一樣,現在厚街產業最大的幾個大亨,基本都是當年在深圳做建筑工出身,他們都具有敏銳的商業嗅覺和冒險精神。方沛德經常在各個采沙場之間轉悠,他發現現在深圳大學后面一個村子有一大片優質沙田,就找到村里的生產隊長談承包,收益歸方沛德、抽沙隊和生產隊長,各占三分之一。說干就干,每天來排隊買沙的車子絡繹不絕,在碼頭支起一張破桌子直接收錢,每天就能有1萬多元。“每晚回去分錢,一人分3000多塊,那種感覺真是太刺激啦!”方沛德回憶。可惜好景不長,只干了20多天,就被得到消息的當地政府趕來制止了。
方沛德膽子越來越大,他又發現一個拉磚的小碼頭,每天都會有十幾艘小船拉著香蕉前來,卸貨后就被來自潮汕、惠州的大卡車搶購一空。連續觀察了好幾天,發現香蕉不愁賣,他就琢磨著怎么壟斷這條線,找到生產隊長把碼頭承包了下來。方沛德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,他投入15萬元,一口氣收購了小船送來的全部香蕉,然后準備再加價賣出。可是,那些潮汕人更狡猾,他們知道香蕉最怕腐爛,堆在碼頭不出一周就變黑,所以,干脆打起了消耗戰,車停在碼頭就是不去收購。第一天,方沛德的香蕉只賣出1/3,第二天,又收購了15萬塊錢的,結果還是只賣出了1/3。到第三天,方沛德發現勢頭不對,香蕉仍源源不斷送來,他停止收購,開始低價拋售,甚至半價甩賣,一周之后,香蕉熟透,沒賣完的只能倒進海里去。香蕉生意讓方沛德虧了十幾萬元,元氣大傷。1987年,他回鄉辦起了家具廠。
與方沛德的冒險不太一樣,王勝培要保守一些。他父親就是當年厚街村的老書記,上世紀70年代帶領大家搞起了莞草編制,啟蒙了大家的商業思維。畢業后,王勝培一直在經銷鞋子,后來臺灣人來厚街投資辦鞋廠的越來越多,這里漸漸形成了鞋業的配套產業。1992年,王勝培也開始涉足生產,自己村里的地已經賣完了,他就與人合伙在莞太路旁邊的赤嶺村買下一塊地皮,建起廠房,專門做鞋底和模具,供應臺資鞋廠。現在,他的跨日集團已經成為小有名氣的綜合鞋廠,王勝培也當上了厚街鞋業協會的會長。
一雙看似簡單的鞋子,實際上至少需要幾十家工廠的配套,涉及上千種配件生產,比如,一根簡單的鞋帶,就需要兩三個配套廠。由此,產業聚集的優勢越發明顯,制鞋業逐步成為與家具業并舉的厚街主力產業。最鼎盛的2008年,厚街的鞋子占到全世界貿易量的18%,這意味著,全球每5雙鞋子中,就有一雙是產自厚街。
香蕉生意或許改變了方沛德一生的命運,當年跟他一起去深圳做建筑工的同鄉們,很多都發了大財。方沛德是林干能的妹夫,當年他在深圳開拖拉機拉沙的時候,大舅哥林干能也在深圳做泥瓦工。聽妹夫說運沙更賺錢,他也想試試,可他開拖拉機的技術不好,不是翻車就是開進河溝里,還被磚頭砸破了頭, 干了幾天覺得不順,就又回去砌墻了。
1985年,已經成為小包工頭的林干能回到家鄉雙崗村,先是幫著村里修柏油路,接著又承接了小學校舍和村委會辦公室的工程,之后,村里的廠房建設基本都承包給他。林干能由此起家,在90年代后期進入房地產開發,資本實力漸強。2001年,他投資的嘉華大酒店成為厚街第一家五星級酒店,林家也進入厚街大家族的序列。
本文來源:報告大廳
本文地址:http://www.kcice.cn/info/73860.html